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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逶迤覆斷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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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謀叛事件的確給朝野帶來的不小的震動。李淵又親口許諾世民,征討楊文幹歸來之後便改立他為太子。楊文幹豈是世民的對手,難道須臾之間便要行廢立?太子的謀士們和天策府的謀士們無疑在暗中較勁。按照常理,即使世民不去征討,廢掉試圖謀逆的太子也是清理之中,但為何李淵遲遲都不下詔?

裴寂最明白這其中的玄機,等朝中一幹重臣,從各不同角度來為太子求情之後,他再使出殺手鐧。朝中眾臣除去蕭瑀與陳叔達中立不言,倒是有不同的為太子開罪的理由。這些日子,在李淵面前的陳詞便沒斷過。

“太子一向仁孝,斷不會做出此等事來,恐怕還有什麽誤會在其中,陛下還要謹慎調查才是。”

“楊文幹一向輕浮驕縱,恐怕並非因太子的命令才決議謀反,恐怕早有此心,是利用了太子的緣故。”

“太子已為儲君多年,一直是陛下親自教導,太子的人品才學,陛下應該最信得過才是,此事斷然不是太子所為,否則怎麽對得起陛下多年拳拳教導之心。”

“太子就算是一時糊塗而犯下大錯,肯定也是受到屬下們的唆使,這並非太子一人之過……”等等此類的開解之詞,幾乎聽的李淵耳朵也磨出了繭子。但他似乎仍然沒有改變對建成的怒斥,每次無論是誰進言,幾乎都被他呵斥出去。直到太子府中的重要謀士王珪前來朝見。

“王珪,你輔佐太子,是來請罪,還是來求情的?”李淵毫不客氣的質問道。

王珪一聽,便跪在地上向李淵叩首,“陛下,太子犯下如此大錯,臣受陛下重托輔佐太子,卻不能勸說太子,實在是罪該萬死。臣是來向陛下請罪的。”

李淵說道:“算你還明白。”

王珪話鋒一轉:“但臣也是來陳情的。”

“陳情?你有何話說。”

“陛下,臣輔佐太子,深知太子的為人、心憂與顧慮。此次臣雖不知太子意欲謀反,但卻知道太子已經日久坐臥不安。”

“哦?此話怎講。”

“陛下心知肚明,天策上將功高蓋世,時時事事都力壓太子一籌。如今更是在朝中廣布臣屬,恩威並重,太子見狀,自然是戰戰兢兢。”

“你說的廣布臣屬,可是指朕準世民開設文學館之事?”

“陛下聖明。陛下允許天策上將在文學館自設官屬,如今文學館不僅囊括了知名的十八學士,身居高位,還有大批前隋官員、洛陽、山東等地之俊才,其勢將眾。太子前日眼見如此,心下多有不安。此次之事,雖然太子的確是罪該萬死,但的確也算得上事出有因,實在是糊塗啊”。王珪說道此處,痛心疾首搖了搖。

李淵聽後,倒是緩和了起來,仍然帶著怒火:“就算如此,怎能調兵逼宮,還要殺掉兄弟。”

“陛下,您看太子如此布局,怎能殺得了天策上將,又怎能危及到陛下……恐怕楊文幹在其中也利用了太子滿足私欲啊。”

李淵聽了王珪所陳,倒是有幾分道理,便說道:“王珪,無論如何,你是太子的近臣,難逃罪過,你便回去等著聽候處置吧。”王珪應聲而去。

裴寂看著王珪的話讓李淵有所動搖了。下面的功夫便輪到了尹德妃、張婕妤身上。她們兩人近日侍奉陛下十分得宜,又在行宮之中,本就寬泛,李淵更是日日醉眠。若不是發生了建成的事,怎不是一個盛世花叢,嬌香四溢呢。

兩人輪番上陣。“陛下,太子一向仁厚,不僅對陛下,對臣妾,對年幼的弟弟妹妹們都很照顧。臣妾怎麽也不會相信太子會謀反之意。這一定是受人指使,或者是情勢所逼啊陛下。”

“是啊,尹姐姐說得對,太子從未有做過什麽逾矩之事,就算一時糊塗,但也請陛下念在太子多年來勤謹奉上,輔佐朝政也有功勞的份兒上,還是要原諒太子啊。”

“陛下還記不記得,臣妾的父親被秦王所欺,秦王又屢屢找臣妾的麻煩。幸而得到陛下庇佑。陛下千秋萬歲之後也是把臣妾等托付給太子的。臣妾方才能有一條活路,如若不然,可讓臣妾們還有年幼的兒女如何是好啊。”

兩人梨花帶雨,一會兒悲痛欲絕,一會兒深情回憶,一會兒似乎有理有節,弄得李淵沒了辦法。“好了好了,朕已經知道了你們的意思,多說無益,朕自有裁決。怎麽樣,今日良宵,還是陪朕好好喝上幾杯吧。”

兩人又破涕為笑,嬌聲婉轉。“臣妾等願永生陪伴陛下,只求陛下能夠保全臣妾等……”李淵一聽美人哭求,便骨頭都要酥軟,直將兩人摟在懷中,去那溫柔鄉了。

宇文昭儀也頗為留心陛下的舉動,她是暗自下註給了秦王的。如今眼見太子謀反,正是秦王的大好時機,本來很是高興,但李淵遲遲未曾降罪太子,她倒有些不安了起來。心想如果不趁熱打鐵,給太子治罪,秦王遠在前線討逆,在陛下跟前的力量不足,恐怕裴寂等人費力翻盤也有可能。她眼見這幾日在李淵那輪番上演著為太子說情的陣仗,一直琢磨自己要從何處為秦王使力。

今日韋珪又來見昭儀一面,她都與昭儀常有往來,一直都是小心殷勤的逢迎著。這次萬貴妃沒來,如今能在陛下面前說的上話的,後宮中便只剩宇文昭儀一人。韋珪進到殿中,看昭儀正在塌上歪著午睡,這正午剛過,正是炎熱的時候,身旁的宮女手中拿著圓柄宮扇,在為她輕輕地打著扇子。

宮女正要喚醒昭儀,她便上前示意她不要出聲,然後接過宮女手中的扇子,一下一下的,輕搖著為昭儀打起扇子來。她如今怕是早已不記得舊年姐妹之間的恩怨攀比,只盼著昭儀能為世民出點兒力,受什麽委屈也能忍的。

大概過了半個時辰,昭儀才醒來。她眼見韋珪在一旁為自己扇扇子,不好意思了起來,“哎呀,好姐姐,你什麽時候來的,這些偷懶的丫頭,我必定好好處罰了才罷”。韋珪很規矩的行禮道,“見過昭儀娘娘。”“姐姐免禮,快坐下。”

昭儀倒是不見外,開門見山的說道:“姐姐可是為了秦王與太子的事來的?”

韋珪答道:“昭儀娘娘睿智,此番便真是有勞娘娘在陛下面前美言。”

“姐姐,這件事說來也是怪事。”

“哦,此話怎講?”

“照理說,太子謀反,理當治罪。秦王本就有功於天下,取而代之順理成章。但如今陛下的安排卻叫人看不懂了……”昭儀停了停,又說道,“這也是我揣測聖心,只覺得太子謀反與否,有才華與否皆不重要,重要的是……”

韋珪凝神聽著,“請娘娘賜教。”

“重要的,是陛下心中如何看待秦王。只怕秦王得益於才幹與功勞,也被才幹與功勞連累啊。陛下倚重是倚重,若是放手下去,心中也是擔心的很。”

“可是,妾身侍候殿下,也有些日子了,只見殿下一片丹,日月可鑒,絕無私心啊。”

“這心裏的事兒,實在是很難斷言的,又是很難改變的。況且,張婕妤與尹德妃得寵,若整日在陛下面前耳語,陛下又是個善心人,只怕秦王如何做,都難改變心意。”

“照娘娘的推斷,陛下是要赦免太子嗎?”

“我也只是猜測,多半是。眼下遣了秦王在外,恐怕不日便有旨意呢。”她見韋珪怔住了,便笑道,“你聽聽便罷了,揣摩聖心弄不好,可是死罪呢。”

宇文昭儀如此對韋珪說,也是事出有因的。一是那一日王珪在對李淵陳情的時候,她恰好正在殿中,回避在內室,她便聽去了這一段對話。二是她某日面見李淵,想試著探探李淵的意思。宇文昭儀一向不似張、尹二妃的媚態。李淵畢竟也是世家出身,女人也需要有幾分才學。所以李淵喜歡與宇文昭儀隨意地談些什麽,心情舒暢。

李淵仿佛正在躊躇些什麽,昭儀前去問候,“陛下可是在為太子的事憂心麽。”

李淵道:“昭儀,你說說,朕該如何處置太子?”

“陛下,臣妾怎知如何處置?臣妾今早,聽說秦王在外奉陛下之命討伐逆賊,一月有餘便大獲全勝,楊文幹被部將誅殺,黨羽全部潰散。陛下大可以放心了。”

“世民的才能當然是一等一的,不像建成,看他在這件事上調兵遣將的本領,若真有能耐謀反,朕反而倒應該慶幸了。”

昭儀笑道:“瞧陛下說的,好像這有才華倒成了罪過似的。”

“你說的不錯……”李淵伸手攬住昭儀的腰肢,正準備往下說的時候,只聽內侍奏報說裴寂求見。昭儀聞聽,知道說客又來,於是便退了下去。

裴寂進來後,說道:“臣恭喜陛下,秦王不幾日便擊潰了楊文幹,大獲全勝。”

“是啊,國家有了世民,朕也放心多了”李淵也在試探著裴寂想要說些什麽。

裴寂接著道:“是啊,如今無論是出兵征討、平定叛亂、外拒突厥、內抵流寇,只要世民出馬,便是無往不勝啊。這天下有歹心的人,只要聽到是秦王出征,便聞風喪膽,悉數歸附啊。世民能有如今這般聲望,實在不易。”

李淵聽了,心下不快,這泱泱大國,全都成了世民的功勞,天下都歸附了世民,要他這個皇帝做甚。於是說道:“既如此,朕待世民歸來之後,便改立世民為太子。如何?”

裴寂當然明白李淵的想法,直言道:“陛下,恕臣多言。”

李淵看到進入了正題,便讓他放開了講。“裴寂,你我如今雖然有君臣之名,但到底是多年的老朋友了,有話不妨直說。”

裴寂見到時機已到,開口說道:“臣以為,此時恰恰不能立秦王為太子。陛下想想,秦王本就功高,如今所到之處,軍官百姓悉數擁戴,秦王振臂一呼,豈不是天下動搖?要將陛下至於何處呢?建成雖這次做了糊塗事,但陛下心知肚明,他是內心驚懼秦王,鋌而走險,又受到小人唆使利用,才犯下錯誤。建成斷無謀逆之心,也無謀逆之能啊。若此事換了秦王謀劃……恐怕現在就不可收拾了……”

李淵聽了,覺得裴寂的話簡直說道了自己心坎裏,這就是他所擔憂的,也是他猶豫不決的。他之所以沒有立刻治罪建成,還把世民派出去討逆,就是心中權衡不定,所性給自己些時間,好好參詳一下。

“知我者,裴寂也。我也是如此擔心啊。那依你之間,如何處置?”

“陛下,不妨釋放建成,仍是太子,將太子身邊重臣治罪一二。建成定然感念陛下之恩德,恐怕會竭力效忠,便可無虞了。”

李淵聽了,松一口氣。“就這麽辦!”

第二日,李淵下旨,釋放建成,降罪於太子府官員王珪、韋挺、杜淹等人,攛掇太子建成行事,流放巂州。

世民得到旨意,長嘆一口氣,便知道李淵對改立他為太子的承諾又是空談。果然,他還朝之後,李淵為他慶功,仿佛此事沒有發生過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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